冻土中的牛膝根[第2页/共10页]
新芽的破冻哲学
“非借地火不化……”羊毫在“地火”二字上稍作停顿,叶承天指尖摩挲着砚台边沿的药渍,想起白日里剖开的冻土牛膝——根茎断面的朱砂色汁液,不恰是地火在草木里的显形?墨汁顺着笔锋洇开,他俄然瞥见樵夫膝头的青黑瘀斑在脑海中闪现,那些如柏树枝状的红纹,何尝不是药气与病气在肌骨间归纳的太极?笔尖在“柏叶承惊蛰木发之机”处轻点,仿佛又触到晨间采的柏枝嫩芽,鳞片状叶苞上的晨露,现在正化作医案上的句读,将草木的时令之气,点化成破冻的规语。
药炉上的沙锅此时咕嘟作响,蒸腾的水汽漫过药王像班驳的衣纹,将牛膝根的朱砂色与柏枝的新绿氤氲成幅活动的画。叶承天执刀切开牛膝根,断面的朱砂色汁液遇热腾起细烟,竟有淡淡暖意混着土腥气在室内游走,与柏枝的贫寒气味缠绕着,如同寒冬与初春在药香里悄悄握手。当阿林将带露的柏枝放入竹篓时,枝梢的嫩芽刚好扫过砚台边沿,墨香与草木香交叉的顷刻,叶承天俄然想起客岁冬至在鹰嘴崖采药时,瞥见的那株从冻石缝里钻出的牛膝——本来这人间草木的药性,向来都藏在与六合寒暑的博弈里,藏在采药人年复一年的守望中。
灸至第三炷香时,晨光刚爬上西墙的《令媛方》木刻拓片,艾烟在斜照里织成半透明的金纱。樵夫膝头的青黑瘀斑已褪去三分,中心竟浮出枝桠状的淡红纹路,细瞧时好像柏树枝条在冻土下伸展的根系——恰是昨日煎药用的柏枝嫩芽初绽的模样,连鳞片状的叶苞纹路都模糊可辨,仿佛那些承了春阳之气的草木精魂,正顺着艾火与暖土的哄动,在寒湿瘀阻的肌骨间辟出条朝气盎然的小径。
晨露中的药园课:
叶承天指尖轻捻那片嫩芽,露水顺着叶脉滚落在他掌纹里,凉得沁人:“柏叶经冬不凋,得北方水精之气,而这开春头茬的嫩芽,恰是阳气初升时的‘木火之苗’。”他俄然翻开案头泛着靛蓝书衣的《令媛方》,泛黄的纸页在风里翻动,停在“肾主骨,其华在发,柏叶通肾经”那行朱砂讲明处,指尖划过笔迹时,案上的柏枝嫩芽正巧抖落片鳞甲,暴露底下新绿的叶尖,如同应和着古籍里的规语。
“伸手摸摸看。”叶承天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,青布鞋尖轻点着岩缝间的瘠土,那边几近看不见腐殖质,只要细碎的石砾与沙粒。阿林指尖刚触到丹参茎,便觉触感坚固如未完整伸展的竹筷,表皮虽嫩,却藏着股倔劲,不像平常草本植物的柔嫩多汁。“这石缝里的土,吸了太行山亿万年的岩脉之气。”叶承天指尖划过岩缝里排泄的水珠,水珠滚落在丹参根部,竟在沙砾上激不起半分泥星,“你看它茎秆带紫,根须必是深扎岩缝,专吸金石的刚猛之力,就像铁匠铺里的学徒,日日捶打,筋骨天然坚固。”
待他倚着药柜渐渐翻开裤腿,满室艾草与川芎的药香里,蓦地漫开一丝砭骨的寒意。膝盖内侧青黑如淬火未褪的铁块,血管在青斑下泛着暗紫的枝桠状纹路,指尖触上去竟比檐角垂着的冰棱还要冷硬,仿佛整块膝盖都被腊月的冻土层腌透,连皮肉都冻成了黏合在骨头上的冻土块。樵夫盯着墙上火炉里跳动的炭苗,喉结转动着:“去岁腊月在鹰嘴崖砍松木,雪窝子深得没过腰,返来后就感觉膝盖里灌了冰碴子……开春化雪时反倒疼得短长,前夕竟疼得拿斧头的手都颤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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