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美人书(1)[第5页/共5页]

于时，杨夫人之女小六娘，抱病而殁，夫人又欲从宦远方，小青遂因吊奠，即与夫人言别。一叩灵车，泪如泉涌，遂以卮酒奠毕，与夫人握手绸缪，备叙别后衷曲。

画师去后，取图张供榻前，焚香设梨酒而奠之，曰：“小青，小青，此中岂有汝缘分耶！”遂命侍婢捧过笔砚，为书以寄杨夫人，其书曰：

人间亦有痴于我，岂独悲伤是小青。

现在几个怜文采，也向秋风斗羽翰。

小青之怨自此益深，而其幽愤之怀俱托之诗。或作小词，又好与影语。或夕阳花际，烟空水清，辄临池自照，对影絮絮如问答，婢辈窥视则不复尔，但微见眉痕惨淡，似有泣意。

罗衫点点泪痕鲜，照水徒看影自怜。

时已半夜，但闻雨声淅淅，乱洒芭蕉；风响萧疏，斜敲窗纸；孤灯明灭，香冷云屏。而愁心耿耿，至晓不能成寐。

妒烟渐瘦剪声小，又是孤鸿泪悄悄。

小青敛容起谢曰：“多蒙夫人爱同亲女，贱妾岂不知感，所恨命如一叶，与死为邻，只怕此生无由奉养！”语未毕，忽值妇至，遂各散去。

其三

哮声狺语不堪聆，竟使红颜冢中青。

复命捉笔于旁，而自与老妪指顾语笑，或扇茶铛，或检书帙，或自整衣褶，或代调丹碧诸色，纵其想会。斯须图成，果极妖纤之致，笑曰：“可矣！”

一日，夙起打扮毕后，单独步至池边，临波照影。徙倚之间，忽又呼影而言曰：“汝亦是薄命小青乎？我虽知汝，汝岂相怜，借使我赍恨而死，汝岂能因我而现形耶！”

言讫泫然泣下。回顾侍婢俱已熟寝，遂援笔赋成一绝云：

夫人叹曰：“子言亦是，吾不子强。固然，好自爱，彼或好言语，或以饮食啖汝，汝乃更可虑。即朝夕所需，利用物件，只需告我。”遂相顾泣下沾衣，唯恐他婢窃听，徐拭泪还坐，寻别去。杨夫人每向宗戚语之，闻者莫不酸鼻云。

既而舍舆登舫，荡桨中流。只见两堤间花柔草嫩，有很多盛装少年，挟弹驰骑，来往游冶。同船诸女伴，卷帘凭槛，笑语鼓噪，倏东倏西，指导谑跃。而小青淡然凝坐，绝无轻浮之容。

夫人因女夭亡，见了小青，倍加垂怜。小青又以夫人远去，转觉唏嘘。盘桓数日，遂与妇一同送出北关，挥泪而别。

春衫血泪点轻纱，吹入林逋处士家。

煮鹤生缓缓迹之，恍忽闻其感喟声。

又绝句四首

自后名流韵士，纷繁吊挽。不过怜其才，而伤其命薄。篇什颇多，不能备录。

姬之前身似屈平，冯生之前身似楚怀王，妒妇之前身似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。楚怀之莽也，上官、令尹之阴贼也，桂中之蠹，生则俱生。姬病益苦，益明妆靓衣，又似当年汨罗将沉，犹餐英而纫蕙也。

乃至远笛哀秋，孤灯听雨，雨残笛歇，谡谡松声。罗衣压肌，镜无乾影，朝泪镜潮，夕泪镜汐。今兹鸡骨，殆复难支，痰灼肺然，见粒而呕。错情易意，悦憎不驯，老母娣弟，天涯问绝。嗟乎！未知生乐，焉知死悲，憾促欢淹，无乃非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