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先生寿诞[第4页/共8页]
更远处的青石板上,曾被水肿折磨的渔家女阿珠正教女儿辨认灯芯草,颀长的茎秆在篝火中泛着珍珠光芒,小女人将草茎举过眉心,竟在火雾里拼出“通”字;脚夫蹲在火篝旁翻动烤山药,焦香混着他掌心的疤痕气味,俄然昂首对叶承天笑:“当年您用山药糊敷我烂腿,现在我儿子也跟着您门徒学认药了!”火光掠过他小腿的淡红疤痕,与篝火中跳动的白术影子相映,恍若光阴在草药的枯荣里完成了一场循环。
西侧竹席上,青城山主薄玄机子与罗浮山杖藜翁正俯身传看《骨气药案》,泛黄的宣纸上,叶承天用朱砂笔勾画的谷雨公英、霜降熟地等药图活了过来——公英的绒毛仿佛在纸页间悄悄颤抖,熟地的断面纹理与患者手掌的生命线奇妙重合。玄机子手中的放大镜是用老茶树根雕成,镜片上还沾着片风干的白术皮,他对着“立夏湿困案”上的患者手绘草图赞叹:“看这红胶泥画的艾草根须,竟与《灵枢·根结》篇的足太阴经别完整分歧!”杖藜翁则用枯枝在案边沙土上复刻书中的“冬至灸法”,沙粒主动聚成脾经七穴的形状,好似当年叶承天用艾绒在患者腹上摆出的疗愈图腾。
门廊下的青铜柱灯还凝着夜露,年逾八旬的玄谷子倚着龙头拐杖,杖首十二药叉神浮雕在晨光中显影,牛首人身的“湿神”叉上挑着公英绒球,鸟首人身的“燥神”爪中握着白鲜皮,皆是青城山历代医隐的护佑图腾。白叟青衫上绣着云台山药圃的微缩图景,艾草垄与白术畦用金线勾画,袖口还别着朵风干的云台茯苓——那是二十年前叶承天治他脾肾两虚时,从老松根下亲采的药引。
歌声漫过药圃时,新栽的地肤子幼苗悄悄摇摆,五角星果实对着流星划过的方向,仿佛在承接六合的祝贺;蒲公英的绒球乘着歌声的气流升空,种子掠过叶承天的眉梢,恍若替草木吻过医者的沧桑。太病院特使放下官笔,跟着调子哼唱,袖口的茯苓粉落在篝火旁的药方上,竟将“百姓大医”四字晕染成草药的形状;青城山隐者玄谷子的龙头拐杖轻点节拍,十二药叉神的浮雕在火光中活了过来,与歌者们的身影共舞。
暮色给云台山麓镀上青紫色的边,医馆后院的百大哥槐树下,“百草药香篝”正吞吐着虎魄色的火焰。松脂在火中爆开时,将公英的乳香、艾草的苦辛、白术的甘润、茯苓的清冽抛向夜空,分歧草木的精魂在烟霭中交叉:公英的绒毛化作流萤般的光点,艾草的七道棱纹在火舌里显形,白术的瘤状突投下寿桃般的影子,茯苓的粉霜则在热气流中凝成“寿”字的雏形,共同织就一张覆盖人间的和顺药网。
最动听的是堂下的患者们。脚夫蹲在药碾子旁,粗糙的手掌正揉着新采的白鲜皮,根皮的羊膻味混着他掌心的汗息,竟调出当年敷疮时的熟谙气味;渔家女阿珠抱着盛有八珍粉的青瓷碗,碗底的草木纹与她手帕上的灯芯草堆叠,珍珠在碗沿投下的光斑,刚好落在“百姓大医”的“生”字金箔上,仿佛草木的精魂与皇家的嘉奖,在现在达成了奥妙的和解。
叶承天忙不迭伸手搀扶,指尖触到山民手臂上的蛊毒青斑时,袖口的茯苓粉刚好落在斑痕中心,竟像给旧伤敷上了层无形的药膜。他望向墨客惨白的面庞,见对刚正将那枝干枯麦冬凑到鼻尖轻嗅,药香混着男儿泪,在晨露未干的氛围里织成最动听的疗愈之雾。“快起快起,”白叟的嗓音带着炒白术般的温润,“你们身上的疤痕,便是医者最贵重的寿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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