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刀下的震颤手[第1页/共11页]
暮色漫进医馆时,叶承天正就着松脂灯点窜医案。砚台里的松烟墨泛着青幽的光,与药柜里飘出的天麻冷香缠成一缕,在泛黄的宣纸上洇出浅淡的水痕——他提笔写下“惊蛰震颤”四字时,窗外的天麻苗正顶着箭杆般的花茎,在东风里纹丝不动,投在窗纸上的影子,刚好落在“肝风内动”的“风”字旁。
“天麻箭平肝之阳。”狼毫笔尖在“箭”字上稍作停顿,墨色在纸纹间晕出茸茸的边,好似天麻箭杆上的鳞片状苞片。案头放着樵夫留下的带“肚脐眼”的天麻,块茎断面的“风”字纹路在灯光下愈发清楚,横折钩如钩藤环的弧度,撇捺似箭杆的斜势,“此药生而直贯三焦,”他笔尖划过“平肝”二字,墨点刚好落在“木”部的末笔,“借春雷震发之气,将上亢的肝阳导归巽位,如同樵夫砍藤时寻准主根,力透而不伤。”
当他回身踏入暮色,药园里的天麻苗正顶着箭杆般的花茎,朝着柴刀藤条的方向微微倾斜,仿佛在行目送礼。藤条上的第十三道环纹,现在正贴着他腕部的太渊穴,那边是肺经的原穴,竟与天麻藤吸纳云台地气的根须构成了奥妙的共振。远处的山涧传来溪流声,与藤条在晚风中的沙沙声交叉,恍若草木与人体的经络,在六合的暮色里完成了最后的药性通报。
药园的风俄然转了向,天麻箭的顶芽与单钩同时朝东倾斜,双钩却悄悄垂下,环扣对着西方——那是惊蛰时节风邪常袭的两个方向。阿林想起樵夫初诊时,手指震颤如风中单钩,而经双钩熏洗后,渐如环扣归位,俄然明白师父说的“刚柔相济”:天麻箭的朴直如定海神针,钩藤环的柔韧如绕指柔丝,二者合璧,方得风火同调之妙。
惊蛰的第一声雷从云台山腰滚来,像陶瓮里封存的陈年羯鼓俄然敲响,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。叶承天搁笔起家时,木门“吱呀”推开条缝——阿林的斗笠边沿沾着新采的夜交藤,藤蔓上的绒毛在雷光中泛着银蓝,与他昨夜系在樵夫柴刀上的天麻藤,构成了超越日夜的药性照应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医馆,阿林已将晨露钩藤煎成虎魄色的药汁,蒸腾的热气在陶盆里聚成七朵小旋涡——那是七枚弯钩各自构成的气场。叶承天捞起此中一串双弯钩:“你看这对生的钩环,”他用竹筷轻点弯弧,“如匠人锻打的紧密钳具,专夹妄动的内风。”樵夫将手悬在热气上方,当即感到劳宫穴处的皮肤被药气悄悄“咬住”,钩藤的青涩混着天雨水的土腥,顺着掌纹渗入,像有双无形的钳子,正夹住他手少阴心经的颤抖。
樵夫扛刀回身时,晨光刚好穿过天麻的“风”字断面,在他手背投下活动的光影——那光影随他的步幅变幻,时而如钩藤环紧扣腕脉,时而如天麻箭直指苍穹,终究化作道淡金的线,顺着柴刀的刀柄钻进他掌心的劳宫穴。路过药园篱笆时,新抽的钩藤正以双环的姿势攀附竹架,叶片上的露水滚落在他脚边,收回“嗒”的轻响,与他梦中春雷的节拍分毫不差。
“归去后把这天麻埋在柴刀常放的石缝里,”叶承天用桑皮纸包好断面,纸上竟天然洇出近似肝经的纹路,“来年惊蛰,它会在刀鞘旁再长出新箭,就像您砍藤时,总能在老根旁寻到最坚固的新藤。”说话间,药园里的天麻苗个人颤抖,箭杆朝着樵夫的方向微微倾斜,仿佛在目送这位与草木共振的朋友。
药园的篱笆俄然收回“咔嗒”轻响,是新抽的钩藤卷须攀住了竹节——那对生的双钩环扣,现在正以135度角稳稳勾住竹纹,好似医者用银针牢固混乱的经气。当第二滴露水坠入天麻根际,苔衣下的菌丝俄然出现微光,与案头“风”字天麻断面的晶点遥相照应,恍若六合在草木根系间,用露水写下了无声的药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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