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美人书(1)[第1页/共5页]

自世道式微，而竞以淫风相煽。桑濮订欢，桃李互答，甚而有以红叶为美事、西厢为嘉话者矣！故世之论者，仅以云鬓花容当美人之目，而但取其色，不较其行。殊不知美人云者，以其有幽闲贞静之德，而不独在乎螓首蛾眉。此风人思慕盛，王亦有西方美人之咏。

玄玄叩首沥血，致启于夫人台座下：关头祖帐，迥隔人天；官舍良辰，当非寂度，驰感情往，瞻睇慈云；分燠嘘寒，如依膝下。糜身百体，未足云酬。姊姊姨姨，别来无恙。

落日一片桃花影，知是亭亭倩女魂。

妒烟渐瘦剪声小，又是孤鸿泪悄悄。

煮鹤生不堪惊奇曰：“斯岂小青娘之艳魄也耶。”遂回至船中，又续二章云：

画师遂又凝神极巧，重写一图。小青又谛视熟视曰：“神是矣，而丰态未活动也，得非见我目端手庄故尔。”矜持如此，乃令置之。

夫屠肆菩心，饿狸悲鼠，此直供其换马，不敢辱以当垆。去则弱絮风中，住则幽兰霜里，兰因絮果，现业谁深，若便祝发佛门，洗汝浣虑，而艳思绮语，触绪纷来，正恐莲性虽胎，荷丝难杀，又未易言此也。

忽一日，语老妪曰：“可为我传语冤业郎，觅一良画师来。”

雪庐仆人曰：千百年来，艳女、才女、怨女，未有一人如小青者。临邛、章台，艳矣才矣，而不怨。绿珠、小玉，亦艳矣才矣，而欢极憾终，要亦怨其所不必怨。孰与姬之托根失所，阒寂自如，或讽之去终不去，竟以怨死乎！

文姬远嫁昭君塞，小青又续风骚债。也亏一阵黑罡风，火轮下，抽身快。单单别却清冷界。原不是鸳鸯一派，休算做相思一概。自思自解自筹议，心可在，魂可在。着衫又捻双裙带。

岭上梅花三百树，一时应变杜鹃花。

画师去后，取图张供榻前，焚香设梨酒而奠之，曰：“小青，小青，此中岂有汝缘分耶！”遂命侍婢捧过笔砚，为书以寄杨夫人，其书曰：

嗟乎夫人，明冥异路，永今后辞；玉腕珠颜，行就灰尘。兴思及此，恸也何如？

自后名流韵士，纷繁吊挽。不过怜其才，而伤其命薄。篇什颇多，不能备录。

妇闻，怒甚，趋索图。乃匿过第三幅，而伪以第一图进，立焚之。又索诗卷，亦焚之。及再捡草稿，业已散失无存。

写毕，掷笔于地，抚几泪下，潸潸如雨，一恸而绝，年仅十八耳。

小青曰：“贾平章剑锋可畏也！”夫人笑曰：“汝误矣，平章剑钝，女平章乃短长耳。”

卷二

妾少受天颖，机灵灵速，丰兹啬彼，理讵能双！但是神爽有期，故未应寂寂也。至其沧忽，亦匪自今。结缡以来，有宵靡旦，夜台滋味，谅不殊斯。何必“紫成全烟，白花飞蝶”，乃谓之死哉！

小青既到孤山，暗自念，彼置我于闲僻之地，必定密伺短长，借莫须有事鱼肉我。以故深自敛戢。

妾映镜中花映水，不知秋思落谁多。

然病益沉重，水粒俱绝，每日只饮梨汁一小盅许。然益明妆冶服，何尝草草梳裹，或拥襆欹坐，或呼琵琶妇唱盲词消遣。虽数晕数醒，终不蓬首偃卧也。

喃喃了一会，复又笑曰：“狂且浊妪，无辱知我，若得与汝作水中清友，我来汝现，我去汝隐，汝非我不亲，我寻汝而至，洵足以相数晨夕，而能够无愁沉着矣。”

人间亦有痴于我，岂独悲伤是小青。

犹忆元夜南楼，看灯调笑，姨指画屏中一凭栏女曰：“是妖娆儿，倚风独盼，恍忽有思，当是阿青。”妾亦笑指一姬曰：“此执拂狡鬟，偷近郎侧，将无似姊？”于时角彩寻欢，缠绵彻曙，宁复知风骚云散，遂有本日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