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铃与首乌的年轮[第2页/共11页]
掌纹里的草木经
老槐树下的本草篆章
“虎娃被蛇咬时,先生恰是在这儿下的针。”陈老爹的指尖抚过块根“膝盖”处的节疤,那边的根须呈放射状伸展,竟与足三里穴的经络图谱完整重合。节疤大要的纹路深如针孔,摸上去带着微凉的药气,仿佛叶承天当年的银针曾在此处留下过永久的震颤。更奇的是,块根“掌心”凸起处凝着滴虎魄色的树脂,形似劳宫穴处的朱砂痣,与叶承天药囊上磨亮的“精”字朱砂印遥相照应。
药圃里的地肤子在夜风里轻颤,五角星果实朝着何首乌的方向倾斜,像在行一场持重的医者礼。叶承天捧着块根的手俄然触到“心口”处的艾草香囊,潮湿的陈艾香混着他袖口的茯苓粉,在掌心变成一味无形的“长命散”——那是药农的执念、患者的戴德、草木的精魂,共同熬制的人间至药。当陈老爹的铜铃在静夜里收回一声清响,檐角的艾草束刚好落下滴露水,打在何首乌“掌心”的劳宫穴上,恍若六合万物,都在这一刹时,向医者的仁心,献上了最虔诚的贺礼。
往年此时,太行药农陈老爹的铜铃声会像散落的星子,顺着青石板小径一起蹦跳而来。那串家传三代的引山铃由老铜矿的边角料熔铸,七枚铃铛大小不一,最大的那枚刻着恍惚的“药”字,随脚步碰撞时,会收回“叮——当啷”的复音,尾音里带着太行山的粗暴与药草的清冽。白叟总背着山核桃木药篓,篓沿缠着陈年葛藤,裂缝间漏出的太行柴胡、朱砂根,常在地砖上留下细碎的药渍,像给医馆绘了幅活动的本草舆图。
岩缝里的陈老爹伸直成一团,怀中的何首乌被体温焐得微微发烫,油布外的雨水顺着皱纹流进衣领,却浇不灭他掌心的炽热。铜铃在腰间已哑成铁块,被雨水渗入的铃舌贴着青岩,收回近似虎娃当年中毒时的闷响。他摸了摸块根“掌心”的凹痕,那边竟排泄点浅红,像极了叶承天施针时,为寻准穴位而用心刺破指尖留下的血珠——三年前阿谁霜降夜,先生的血曾滴在虎娃腿上,现在竟在这深山岩缝里,与草木精魂遥相照应。
返程的山径被暴雨泡得坚固,陈老爹背着药篓的身影在云雾里忽隐忽现。篓中的首乌块根用山核桃木片牢固,红绸在风雨中翻飞,像叶承天医馆前飞舞的灯笼。他想起临行前虎娃塞给他的艾草香囊,现在正贴着首乌的“心口”,香气透过油布排泄,与块根自带的“养血益肝”之气融会,在药篓里变成了光阴的秘药——那是药农与医者的十年之约,是草木精魂与人间仁心的无声对谈,更是太行深谷在七十大寿时,献给医者的,刻进年轮的贺礼。
三年前的药香左券
岩缝里的光阴被山洪泡得发涨,陈老爹数着铜铃上的绿锈纹路熬过三夜。何首乌藤蔓的嫩叶在珐琅缸里打着旋,沸水煮出的汤汁泛着暗红,像极了虎娃当年吐出的黑血,却带着草木特有的贫寒——那是百年首乌将精魂暂存于叶片的奉送,每口吞咽都能闻声根须在泥土里伸展的轻响。他用竹筒接岩顶滴落的雨水,水珠穿过老藤的间隙,在何首乌“眉心”处聚成小镜,映出本身鬓角新添的霜色,竟与块根“头顶”的光秃构成奇妙的照应。
“师父,该摆寿宴了。”弟子阿林的声音惊飞了停在药囊上的豆娘。叶承天回身时,瞥见案头那株客岁陈老爹送的朱砂根又抽出新枝,红色的须根在烛影里伸展,好似白叟进山时系在腰间的红绸——那是虎娃用山桃花染了三春的布,说要给叶先生“捆住太行的药魂”。他俄然想起陈老爹临行前说的话:“本年定寻株能刻进年轮的药,给您的七十大寿做注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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