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金锁记(10)[第3页/共5页]
只要你是至心顾怜我,倒不在乎钱。”
这一天傍晚,小尼传进话来讲有人来找她,霓喜抱着瑟梨塔仓促走将出来,灯光之下,看得亲热,倒是崔玉铭。霓喜此番并没有哭的意义,却止不住纷繁抛下泪来,孩子面朝后趴在她肩上,她便扭过甚去偎着孩子,借小孩的袍裤遮住了脸。崔玉铭青袍黑褂,头上红帽结,笑嘻嘻地问奶奶好。霓喜心中烦恼,抱着孩子走到窗户跟前,侧倚窗台,仰脸看窗外,玻璃的一角模糊的从彼苍里泛出白来,想必是玉轮出来了。靠墙地上搁着一盆绣球花,那绣球斑白里透蓝,透紫,便在白天也带三分月色;此时屋子里并没有玉轮,仿佛就有个玉轮照着。霓喜对于崔玉铭,恰是未免有情,只是在目前,安然第一,只得把情爱暂打靠后了。因颤声道:“你还来做甚么?
崔玉铭道:“那天都是我莽撞的不是,求奶奶鉴谅。我也是不得已。”他咳嗽了一声,望望门外,见有人穿越来往,便道:“我有两句话大胆要和奶奶说。”霓喜看看肩上的孩子已是盹着了,便放轻了脚步把玉铭引到玻璃门外的台阶上。台阶上没有点灯,也不见有月光。一阵风来,很有些寒意。玉铭道:“我本身晓得闯下了祸,原不敢再见奶奶的面,无法我们老板必然要我来。”霓喜惊奇道:“甚么?”玉铭不语。霓喜怔了一会,问道:“那天呢?也是你们老板差你来的么?”玉铭道:“那倒不是。”说话之间,不想下起雨来了,酣风吹着饱饱的雨点,啪哒啪哒打在墙上,一打就是一个青钱大的乌渍子,疏疏落落,个个清楚。
玉铭这下半截子话是退到玻璃门内里,立在霓喜背后说的,一面说,一面将手去拂掸肩膀上的水珠子。说罢,只不见霓喜理睬。他呵哟了一声道:“你如何不出去?你瞧,孩子身上都潮了。”霓喜摸摸孩子衣服,解开本身的背心,把孩子没头没脸包住了。玉铭道:“你如何不出去?”跟着他这一声呼喊,霓喜恍恍忽惚地出去了,身上头上淋得稀湿,怀里的孩子醒过来了,另有些含混,在华丝葛背心内里舒手探脚,乍看不晓得内里藏着个孩子,但见她胸膛起伏不定,仿佛呼吸很短促。
这一天,她坐在会客室里伴着两个小尼做活,玻璃门大敞着,望出去是绿草地,太阳雾沌池的,像草里生出的烟――是香港所特有的潮湿的好天。霓喜头发根子里痒梭梭的,将手里的针刮了刮头皮,忽见园子里有个女尼陪着个印度人走过,那人穿一身紧小的红色西装,手提金头拐杖,不住的把那金头去叩着他的门牙,门牙仿佛也镶了一粒金的,远看看不细心。霓喜失惊道:“那是发利斯么?”小尼道:“你熟谙他?
“不知哪个伴计在外头喝醉了,返来发酒疯,等你姑丈返来了,看我不奉告他!”那内侄去了,玉铭歪倾斜斜走了上来,霓喜赶着他打,道:“不要脸的东西,轮得着你妒忌!”内心倒是喜好的。
第二天,她访出了他寓所的地点,特地去看他,刚巧他出去了,霓喜留下了口信儿,叫他务必到修道院来一趟,有紧急的事与他筹议。盼了几日,只不见他到来。
霓喜一起唤着“发利斯,发利斯!”飞跑到他跟前,及至面劈面站住了,却又开口不得,低下头又用指甲剔弄桌围上挑绣的小红十字架,又缓缓地跟着线脚寻到了戳在布上的针,取下针来别在衣衿上。发利斯也仿佛是很窘,背过手去,把金头拐杖磕着后腿。霓喜小拇指顶着挑花布,在眼凹里悄悄拭泪,哭泣道:“发利斯……”发利斯道:“我都晓得了,嫂子。我也传闻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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