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金锁记(9)[第4页/共5页]
霓喜在同春堂,正在得趣之际,忽闻一声咳嗽,里间踱出一个瘦长老儿,平平的一张黄脸,未曾留须,对襟玉色褂子上罩着红青夹背心,两层都敞着纽扣,暴露直的一条黄胸脯与横的一条肚子,脚踏二蓝花缎双脸鞋,背动手转了一圈。
吃完了饭,雅赫雅擦了脸,便和发利斯一同出去。霓喜道:“你们上哪儿去?可别把我们大兄弟带坏了!”雅赫雅笑道:“与其让嫂子把他教坏了,不如让哥哥把他教坏了!他学坏了,也就不至于上嫂子的当了!”
雅赫雅道:“用不着你筹措,我们大兄弟一心一意只要回故乡去娶他的表妹。”发利斯听不得这话,急得抓头摸耳,央他开口。霓喜笑道:“他定下亲了?”雅赫雅拿眼看着发利斯,笑道:“定倒没有定下。”霓喜道:“两小我暗里里要好?”雅赫雅噗哧一笑道:“你不晓得我们故乡的规多么大,哪儿容得你私订毕生?中国女人说是不见人,还不比印度防得紧。你叫发利斯奉告你,他如何爬在树上看他表姊妹们去了面幕在园子里踢球,叫他表姊妹晓得了,奉告娘舅去,害得他挨了一顿打。”霓喜笑不成抑,把发利斯的肩膀捏一捏,然后一推,道:“你太痴心了!万一你归去的时候,表姊妹一个个都嫁了呢?”雅赫雅笑道:“反正另有表嫂――替他做媒。”霓喜瞟了雅赫雅一眼。
这一日,也是合该有事。雅赫雅邀了一个新从印度上香港来的远房表亲来家吃便饭。那人名唤发利斯・佛拉,年纪不上二十一二,个子不高,却生得肥胖踏实,紫黑面皮,瞪着一双吵嘴清楚的微微凸出的大眼睛,一头乱蓬蓬乌油油的卷发,身穿印度条纹布衬衫,西装裤子上面却赤着一双脚。霓喜如何肯放过他,在席上各式讽刺。这发利斯纳着头尽管把那羊脂烙饼蘸了咖喱汁来吃。雅赫雅嫌咖喱汁太辣,命霓喜倒杯凉水来。霓喜给了他一杯凉水,却倒一杯滚烫的茶奉与发利斯,发利斯喝了一口,舌头上更加辣得像火烧似的,不觉攒眉吸气。雅赫雅笑道:“你只是作弄他!还不另斟上来!”
“那是随方赠送,预备吃了药过口的。单买杏脯,可没有这个端方。”霓喜嗔道:“也没有瞥见做买卖这么呆的!莫非买你的杏脯,就非得买你的药?买了药给谁吃?除非是你要死了――只怕医了你的病,也医不了你的命!”那伴计连腮带耳红了,道:“你这位奶奶,如何出口伤人?”霓喜道:“上门买东西,还得冲着你赔谨慎不成?”
霓喜就着阳台上的暗沟,哈腰为孩子把尿,一昂首瞥见雕栏上也搁着两盆枯了的小红花,花背后衬着广宽的海。中午的阳光晒着,海的色彩是浑沌的鸭蛋青。一样的一个海,从米耳先生家望出去,就大大的分歧。楼下的锣鼓“亲狂亲狂”敲个不了,把街上的人声都压下去了。
孩子撒完了尿,闹起来了,她方才晓得本身在发楞,摸摸孩子的屁股,已经被风吹得冰冷的。回到房里,梅腊妮上楼来向她告别,取了缎子去了。那梅腊妮固然千叮咛万叮咛叫雅赫雅不要发作,只须防备着点,不容霓喜与米耳先生持续来往,雅赫雅如何按捺得下?梅腊妮去了未几时,他便走上楼来,将花边的样本向床上一抛,一叠连声叫找客岁加尔加搭捎来的样本,不待人脱手寻觅便骂将起来,只说这家里乱得狗窝似的,要甚么没甚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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