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金锁记(8)[第1页/共5页]
他叮咛仆役把钢琴上古铜烛台上的一排白蜡烛一齐点上了,向梅腊妮笑道:“我们来点音乐罢。好久没闻声你操琴,想必比前更加长进了。”梅腊妮少不得谦逊一番。米耳先生道:
霓喜笑道:“那么,甚么时候你们不吃酒呢?”米耳先生想了一想道:“早餐之前我是立下了端方,一滴也不入口的。”
当下梅腊妮笑道:“米耳太太跟两位蜜斯都避暑去了?”米耳先生应了一声。梅腊妮笑道:“米耳先生,真亏你,一小我在家,也不出去逛逛。”米耳先生道:“衙门里没放假。”梅腊妮道:“衙门里没放假,太太跟前放了假啊!”米耳先生微微一笑道:“梅师父,本来你这么坏!”霓喜忍不住,大着胆量插嘴道:“你觉得尼姑都是好的么?你去做一年尼姑尝尝,就晓得了。”她这两句英文,虽是文法比众分歧一点,并且掺杂着广东话,米耳先生却听懂了,便道:“我不是女人,如何能做尼姑呢?”霓喜笑道:“做一年和尚,也是一样。做了神甫,就免不了要常常的向修道院里跑。”米耳先生哈哈大笑起来,架着鼻子的黄胡子向上一耸一耸,差点儿把鼻子掀到脑后去了。今后也就忘了翻白眼,和颜悦色的向梅腊妮道:“这一名的英文说得真不错。”梅腊妮道:“她家现开着香港数一数二的绸缎店,专做上等人的买卖,怎不说得一口的好英文?”米耳先生道:“哦,怪道呢!”梅腊妮便先容道:“米耳先生,伦姆健太太。”米耳先生背负动手,略略弯了哈腰。霓喜到了这个时候,却又扭过身去,不甚理睬,只顾摘下一片柠檬叶,揉搓出汁来,窝在手内心,凑上去深深嗅着。
肩舆颠末新筑的一段平坦大道,一起上凤尾森森,香尘细细,只是火食希少,林子里一座棕玄色的小板屋,是差人局分所,窗里伸出一只竹竿,吊在树上,晾着印度巡捕的红色头巾。那满坑满谷的渊渊绿树,深一丛,浅一丛,太阳底下,鸦雀无声,偶尔拨剌作响,是采柴的人钻过了。从樵夫头上望下去,有那虾灰色的小小的香港城,有海又有天,青山绿水,观之不敷,看之不足。霓喜却把一方素绸手帕搭在脸上,挡住了眼睛,道:“把脸晒得黑炭似的。归去人家不认得我了。”又闹树枝子抓乱了头发,嗔那轿夫不看着点儿走,又把鬓边掖着的花摘了下来道:“好烈的日头,晒了这么会子,就干得像茶里的茉莉。”梅腊妮道:“你急甚么?到了那儿,要一篮也有。”另一个姑子插嘴道:“我们那儿的怕是日本茉莉罢?黄的,没这个香。”又一个姑子道;“我们便没有,米耳先生那边有,也是一样。”梅腊妮道:“多数他们家没人在,说是上莫干山避暑去了。”霓喜伸直了两条腿,偏着头打量她本身的脚,道:“一双新鞋,才上脚,就给踩脏了,育婴堂里那些孩子,一个个野马似的,你们也不管管他!”又道:“下回做鞋,鞋口上不镶这金辫子了,怪剌剌的!”
肩舆看看走入闹市,倾斜的青石坂上被鱼估客桶里的水冲得又腥又粘又滑。街两边夹峙着影沉沉的石柱,头上是阳台,底下是人行道,来往的都是些短打的黑衣人。贫民是玄色的;贫民的孩子,贫民的糖果,贫民的纸扎风车与鬓边的花倒是最光鲜的红绿――再红的红与他们那粉红一比也失了一色,那粉红里仿佛下了毒。
曼声唱起广东戏来。姑子们笑道:“伦家奶奶倒真是可贵,吹弹歌颂,当家立计,样样都精。”梅腊妮问道:“你有个干mm在九如坊新剧场,是跟她学的罢?听这声口,就像个熟行。”
请收藏本站:m.kuxso.com